坐落在江西東北部的群山中,現(xiàn)有150萬人口的城市,就是世界陶瓷歷史上最負盛名的景德鎮(zhèn)。 “中國最了不起的工業(yè)城市并非某個簽訂了開放條約、能時時直接感受到西方進步影響的口岸,卻是江西省一個喧鬧的內地城市——景德鎮(zhèn)。它是中國著名的瓷器中心,事實上,全世界的瓷器業(yè)發(fā)源地就在這里。” 世界上沒有哪座城市像景德鎮(zhèn)這樣,一千年以來都以一種技藝支撐整座城市。今天的景德鎮(zhèn),既有堆積如山的行貨,也有年輕藝術家的試驗產品,大師小匠們或堅守傳統(tǒng)或追慕先賢,或創(chuàng)新變革。 1922年,弗蘭克·B·倫茲接受了美國國家地理的委派,來到中國,在他的一篇名為《古老瓷都的民國意象》的文章里他這樣寫道:“旅行者來到任何一座中國城市,第一眼看到的可能是寶塔或者廟宇的輪廓,但在景德鎮(zhèn),最先迎接我們急切目光的確實完全不同的東西。初次看見數(shù)十座窯爐升起的煙柱時,那股興奮讓我永生難忘! 本期我們走進景德鎮(zhèn)瓷都人的生活,我們拜訪了一位年輕柴燒陶作者的工作室,以窺探一顆種子在古都的新生。 百年瓷都 
早在景德鎮(zhèn)得名之前,它的陶瓷生產已經遠近聞名。在當時的歐洲,人們以能獲得一件昌南鎮(zhèn)瓷器為榮,把“昌南”的諧音“China”作為瓷器和瓷器的家鄉(xiāng)“中國”的代稱。宋朝第十個皇帝在景德年間(1004-1007年)賜名此地后,“景德鎮(zhèn)”就成為精美陶瓷的代名詞。雖然它只是內陸山區(qū)一個偏遠城鎮(zhèn),但視野并不狹小,也不閉塞。 
18世紀初,歐洲還不能生產硬質瓷器,迫切需要了解中國瓷器的原料、配方和生產技術。耶穌會傳教士殷弘緒(Père Francois Xavier d'Entre olles,1664-1741年)在1712年寫信給法國的傳教士,詳細地介紹了瓷器的原材料和瓷器的制作方法,從而使法國人在法國本地仿造出瓷器,以后又傳遍歐洲各地。景德鎮(zhèn)在全世界產生了巨大影響,推動了世界瓷器生產的過程。這里瓷業(yè)的鼎盛時期,有3000多座瓷窯,從業(yè)人數(shù)過百萬,產品遠銷各地。 
今天的人們要到達景德鎮(zhèn)要容易很多,高鐵到婺源,轉接駁巴士,不過5小時。這里,依舊是世界陶瓷的中心,瓷窯和瓷工繼續(xù)以精美的瓷器供應永不滿足的世界。市面上既有堆積如山的行貨,也有年輕藝術家的試驗產品,大師小匠們或堅守傳統(tǒng)或追慕先賢,或創(chuàng)新變革,用柴燒方式創(chuàng)作日常器皿的陶作家劉其弈是這些年輕人中的佼佼者. 膨脹著時光幽靈的世界 
第一眼所見的景德鎮(zhèn),并非想象中的樣子,在城區(qū),它和大多數(shù)現(xiàn)代化進程中的小城市并無二致。而初次見面的其弈,臉型清秀的他穿著白色圓領短T恤和藍色的麻料褲子,長發(fā)盤出道長般的發(fā)髻。很難把他和他的作品——那些質樸敦厚的柴燒器皿聯(lián)系起來。他的工作室是一棟帶有下沉空間南北朝向的三層民宅,第一層是工作空間及臥室,底層則用于客廳、作品陳列、茶歇、書齋和廚房,一個帶著長長煙囪的窯爐占據著房子外面的空地。 
走進工作室的底層,其弈新婚的妻子知音已經泡好了茶。這是一個長方形的空間,內里的物件并不多,看似不經意,但顯然都經過心思縝密的安置和擺放。一張高約1米,上世紀70年代風格的中式多屜柜居于中折線的位置,三支暗黃色的竹篾提籃放在柜底。房子內向的半面是放置著陳 列墻和書柜,一本泛黃的《木工實踐》放在最外面的位置?拷皯舻囊贿厔t是一張鋪著藍色棉布的沙發(fā)和一張沉穩(wěn)厚實的漆白棗木桌。 
輕啜一口茶,坐在棉布沙發(fā)上的視野剛好被一大片開敞通透的窗引向室外,如山水畫一樣分明的墨色,以及春日夜里令人愉悅的微風和風里的蟲鳴。老物件所流露出來的那種悠遠而深刻的美,逐年累積起來的物品為房間增添魅力,而它們背后的記憶讓這個空間成為一個家。在接下來的的時間里,我們將和這對年輕陶作家夫婦一起見證一窯柴燒作品的誕生。 水與黏土的融合 
來到工作室雜亂卻帶有秩序感的創(chuàng)作空間。其弈正在做胚。他把泥團摔搭在轉盤中心,雙手嫻熟的將泥團包緊,拉胚時雙手在泥柱上端捏泥。不一會兒工夫,陶車前支架上已經捏好了六只茶杯!熬暗骆(zhèn)工匠們技術的高超使人望而生畏,究其原因是因為分工極細,各行業(yè)的從業(yè)者終身從事一項技術。當年陶瓷生產的分工有白土行、釉里行、胚刀行、窯柴行、顏色店、細紅店等十七工與十八作,但我更愿意獨自完成全部的創(chuàng)作。” 
“最初的時候多少會有畏難情緒,燒陶工序很多,但年輕人沒有那么多負擔,當我自己做的時候,其實是按照自己理解的標準在處理。我做器皿是半路出家,在大學里學的是雕塑,最早我只是對柴燒這種傳統(tǒng)方式感興趣,但是雕塑要燒一窯,不知道需要多長時間,所以選擇做器皿。當時買來一臺拉胚機就開始做,一邊摸索一邊學習,一窯窯的燒制,慢慢經驗也豐富起來,成長為能獨當一面的陶作家! 
風干陶胚的架子占據著工作室半壁江山,約二百件器皿素胚列隊齊整,等待涅槃,有種悄無聲息的寂靜之美和無需言語的氣勢!白銎髅髸r,我投射的感情特別單一,就是一種順勢而為的狀態(tài)。我需要通過它表達什么呢?它本身就是一個實用器皿,一個好用簡單的東西就是最好的,它簡單得就像說一句‘今天天氣真好啊’。我希望我的作品擺在哪里都是不起眼的,但是一旦被使用者拿起來,就是會舍不得放下! 火和祈愿 
工作室窗外的景象像是在某種薄荷調酒中的薄冰,近處的農田與遠山上的闊葉林、松木、山木、毛竹一整片暈染著一種南國才有的景色!暗谝淮螣频臅r候完全憑借直覺,整窯產品大概只有靠近投火口的很少一部分燒制成功,窯體后部的作品幾乎全部失敗——除了硬度有變化,連顏色都沒改變,但是正是燒成的這小部分給了我持續(xù)下去的信心。 
和以往一樣,其弈帶著妻子知音在工作室附近的買了兩支紅燭一把散香!盁o非就是在燒成過程中不斷往窯爐內添加木柴”——在外人看來風平浪靜的過程,卻是驚心動魄的暗戰(zhàn)。就像水手通過觀測水面的變化、帆船的風向、水流和氣候等別人不太會留意的情況一樣。即便有測溫表,窯內的溫度是無法準確衡量的,1100攝氏度之前還算可控可測,過了這個點,窯內的氣氛變得復雜,溫度時高時低。科技再發(fā)展,這些環(huán)節(jié)還是需要匠人的經驗。 經營生活 
“器皿在使用者手中經年累月,逐漸成為生活中不可或缺之物,遇到好的器皿能填滿內心的空缺,甚而鼓舞人心,時間一點點積累,日子一天天流逝,珍惜器皿,就是珍惜平凡生活的每一天。生活每時每刻都在進行。我們現(xiàn)在更看重的是經營生活,創(chuàng)作,最多也只能是生活的一部分。別為藝術創(chuàng)作推翻自己的生活,而是要不斷深入它,知道在其中發(fā)現(xiàn)永不枯竭的美! 
天色已晚,滿窯還在繼續(xù),其弈的妻子做好了晚飯。從村子附近采摘的蔬果新鮮度遠勝于城市,盛在自己燒制的器皿中,那真是不可多得的生活原味。陶碗里滿溢出溫暖柔和的味道,那是認真度日的人所創(chuàng)作的器皿獨有的。時間在這個南方河谷流淌得非常緩慢,河水跟它岸邊居民的生活一樣,永遠一成不變。但一成不變的生活中,他們直覺地明白什么是最重要的。其弈的作品中隱含了我們所需求的重要事物——人類原有的姿態(tài)。 |